百里屠苏与他的同学们 二十八
考试的日子定下来时，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请假回家复习了。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他们最期待的时候，围观苦逼毕业班还能捞几天玩，糊弄完期中考试便迎来长长的暑假。
今年他们也会有长长的暑假。兰生掰着手指头算考完试之后要做什么，首先要在浴缸里痛痛快快的泡一个澡，然后要躺在家里吃着西瓜睡上七八天，然后再跟小伙伴们一起看电影游泳打球踢球……
晴雪说：“不出去旅游嘛？”
兰生说：“去去去去。”
肇临说：“可是等上了大学就没多少在家里的时间了。我还是宁愿在家里多待着，以后想回来就难了。”
兰生犹豫了下，说：“好像也是。”
“那我们就在这里玩吧，不要到处跑了。”
图书馆的窗子开着，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身边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不知道是谁放在桌上的一瓶冰水水珠逐渐凝结滑落，顺着桌面慢慢晕开，湿了摊在桌上的试卷。
陵越拿起那张卷子，把它搭在窗户上，湿了的一角朝着外面。窗前有几棵很高很大的树，树荫浓密的遮住阳光，缝隙里洒下的光影映在白纸上斑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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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陵端提了个鸟笼子来学校，外面盖了块布。掀开布以后，是只鹦鹉。
兰生说：“这我外甥。”
“外你个腿，”陵端把他赶一边儿去。大家都围过来看，是只很精神的虎皮鹦鹉，翠绿的脸斑斓的尾，左看看右看看，被这么多人围观一点都不怯场，神气活现的。
“我也看着像方兰生的外甥，还是近亲。陵端你抓人亲戚又干嘛，多少钱买的？”
“不是买的，找我一叔叔要的。”陵端看晴雪等人拿着瓜子逗鹦鹉，又见屠苏也站一边看的兴趣盎然的，说：“送你的。”
众人都惊住了。
陵端咳了一声：“上次逛超市，看他好像挺喜欢的。就当谢你给我买杯子了。”
肇临说：“黄鼠狼给鸡拜年。”
兰生说：“大家后退，鹦鹉的身上一定绑着炸弹。”
陵端：“……”
屠苏趴过来，表情挺开心的，问陵端：“它会说话吗？”
“当然会，”陵端一脸得意：“我亲自训练出来的。不会说话的鹦鹉要来做啥？”说着就俯下身去对鹦鹉叽叽咕咕。
鹦鹉被哄了半天，啄啄羽毛，又吃两个瓜子，好一会才漫不经心开口。
“陵端，大帅比。”
“……”
“百里屠苏。”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婊砸~”
“！ ！ ！ ！”
陵端转头就跑，晴雪等人喊打喊杀的追出去。
屠苏哭笑不得，过去把鹦鹉笼子提起。又和陵越找了个没人用的瓶盖来，装了点水，让鹦鹉站在里面喝水。
下课的时候，几个人拎着鹦鹉出去遛鸟。遛到操场后面的小树林时，看到一年级的学生在打扫卫生。
肇临说：“这不是以前咱们班卫生区么。”
陵端、屠苏、肇临三人走过去，陵端对打扫卫生的同学说：“同学，笤帚放下吧，我帮你扫。”
同学抱着笤帚往后退：“大大大大哥，我没钱……”
陵端：“……拿过来！”一把把笤帚抢了过来。还接着去抢另外几个人的。高一的小朋友好好的扫着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尿了，拎着书包又生气又害怕的跑了。
鸟笼子挂在树上，三人一人一把笤帚，慢慢的扫地上的纸屑和叶子。扫了一会，屠苏倚着树停下来。陵端坐在地上，肇临捡了根草叶在手里转。
几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些日子，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不由都心生感慨。
感慨了一会，把笤帚放一边提着鸟笼子就走了。
藏在树后面的一年级同学愤慨：“抢了我们的笤帚，还不好好扫地！扫了两下就跑了！什么人啊！真无耻！”
远处的鹦鹉在大喊：“小婊砸~！小婊砸~！”
“嘤嘤嘤嘤还带鸟骂人！走我们去告老师！”
下午没什么课，早早大家就都收拾书包回了。屠苏走到自家小区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多日不见的阿翔。
前阵子一直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不在家，阿翔不敢打扰他，好几次都只能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的看一会木头脸家的阳台，根据阳台上晾的衣服和活动痕迹推测木头脸的生活动态。
一口气洗了好多衣服，木头脸又偷懒了，真是邋遢死了。
这件外套没有见过，木头脸是不是又犯傻穿错换季的衣服了。
都三点了灯还亮着，木头脸还在熬夜学习。
咦怎么一大早洗被单？我知道！木头脸一定是尿床了！
……
阿翔盯梢了好久，有天发现对面窗台上放了一个软陶捏的小人，小人头上站了只鸟。
那不是我嘛？阿翔仔细看，发现小人旁边还捏了一只小猪。
那只猪一定就是木头脸了。阿翔心想。
屠苏拎着书包和鸟笼走到自己家楼下，就看到阿翔从前面跑过来。戴着个小黄帽子，穿着学校的运动上衣和运动短裤，跑的跌跌撞撞的，还喊着：“木头脸！木头脸！”
屠苏停下，顺势弯下腰张开手臂，待阿翔跑近时一把抱住。
阿翔跑的衣服都贴后背上，鬓角湿湿的都是汗，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抱了一把，很快互相嫌弃的分开。阿翔仰着头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屠苏说：“放学了啊。”
“可是你不是要考大学吗？不是要在学校学习到很晚吗？”
“在家里也可以学习的。”
“是吗，”阿翔不太相信，“我在家里就只想看电视吃好吃的，根本不想学习了。”
一大一小走到阴凉处的花坛旁边坐下。屠苏又提了提他软趴趴的衣领，说：“你也刚放学？”
阿翔点头：“我们老师今天带我们去荷花园了，我们还划了船。哎呀，都是一群小姑娘，我才不喜欢花呢，心累。”
说着摘下帽子叹着气给自己扇风。
屠苏看他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但还是说：“荷花很好的。你还记得芙蕖姐姐吗？她的名字就是荷花的意思。”
“那这样，荷花听起来就好听多了。芙蕖姐姐也比荷花好看多了。芙蕖姐姐喜欢荷花吗？”
“不知道，应该喜欢吧。”
“如果她喜欢，我就带她去看。我今天看到了好多荷花，知道哪里的最好看。”
屠苏点头：“那我帮你问问她。”
两人坐了一会，身后的花坛里有只蚂蚱蹦了出来，蹦到阿翔的头上。阿翔欲言又止，捉了蚂蚱把它放回花坛里，终于还是说：“木头脸，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对不起，”屠苏说：“过了这阵子，就……”
“过了这阵子，你是不是就能跟我玩了？”
屠苏没有说话。
阿翔盯着脚下的一小撮草叶，脚丫不时的踢两下。
身后阳台上阿翔妈妈在喊：“阿翔，快回来换衣服洗澡。”
阿翔喊：“知道啦。”站起来，看着屠苏，眼睛湿漉漉的。
屠苏摸摸他的头，说：“快去吧。”
阿翔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把屠苏叫住：“你考上大学，是不是就要走了？”
屠苏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身，过了一会才说：“嗯。”
“你要去很远很远吗？你还会回来吗？”
屠苏说：“会的。”
“那你要多久才会回来一次呢？”
阿翔朝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下，说：“你要去上大学，是不是就再也不能跟我玩了？”
下午的太阳毒辣，照的人快要睁不开眼。他似乎是被太阳光刺到了，抬手揉着眼睛，说：“你不能等着我，跟我一起考大学吗？”
“你不能等等我，带我一起吗？”
屠苏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瘦瘦小小的小孩子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衬衣布料很快被滚烫的眼泪湿透。
肩膀上的眼泪越流越多，他使劲憋着气，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屠苏拍拍他的后背，他就把屠苏又搂紧了一些。
有一架飞机从他们头顶飞过，巨大的轰鸣像是要掀起地上一层干燥的尘土。蚂蚱刚刚从花坛里露出个头，被声音吓到，又飞快的蹦了回去，惊动的草叶纷纷颤动。
以前每次有飞机飞过的时候，阿翔都在想，这架飞机是飞去哪里的呢？飞机上的人看地上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跑去问木头脸，可是木头脸前一天没睡好不想理他，于是他就去问班长。班长说，在飞机上往下看，是看不到地上的人的，因为人太小了。
那如果飞机上坐着我们的好朋友，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多难过啊。就这么飞过去了，我还想跟他打个招呼呢？
如果是木头脸坐在上面，他会看到自己吗？
……
“木头脸，如果有一天你要飞过去，我跟你打招呼，你一定要看到我啊。”
“怎么才能看到？”
“我们心有灵犀，难道不是一看就看到了。看不到的话，我就拿着阿翔和小苏苏跟你挥手……小苏苏就是那只猪呀，那不是你吗？”
“……不是。那个的意思是，阿翔是猪。”
“木头脸你好烦！”
“好了好了，那你就拿着阿翔和……小苏苏……记得要站高一点啊。”
“嗯。我就站在房顶上，肯定高！到时候我们就能打招呼了！”
天上出现一道长长的飞机云，晴空万里，只有那洁白的弧线无比显眼，仿佛一个指引的记号。
“木头脸，长大好玩吗？”
“长大很好啊。”
“我也想快点长大。”
“但是长大了，就不可以总是哭了。”
“为什么？”
“长大了还哭，多丢人啊。”
“这有什么丢人的。木头脸要是想哭，也可以来找我哭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先把我衣服洗了吧。”
“我想快点长大，最好一夜之间就长大，快点去考大学，和你，和班长一起。”
“不要急。阿翔，你可以慢慢长大。”
“嗯？”
“我会等你的。”
“那你可一定要等着我，不许骗我啊。”
“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们会再见的。”
阿翔抬起头来，抱住屠苏的头，把脸贴在他的脸上。黏黏腻腻的，汗水和眼泪水都混在一起。
放在一边的鸟笼子，鹦鹉自己玩了半天，大概是玩烦了，忽然出声：“小婊砸！”
阿翔疑惑的转头看鹦鹉，声音闷闷的问：“小婊砸是什么意思？”
屠苏：“……是大好人的意思。”
“噢。”阿翔又抱住木头脸，蹭了蹭：“小婊砸，考大学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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