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二胡

无人像你不可放弃

陈皮话李·卷一(十六)

02.12更完


十六.

 

 

年前的最后一场雪来的急迫却缓慢,断断续续的下了两三天。李易峰和陵越按照从前的习惯带着凯特找了间旅店暂停歇息,他全身是血灰,像是杀了人逃难一样,起初好多家旅店都不敢收,最后郁闷的在公共厕所换了衣服又拿湿纸巾抹了脸,不伦不类的总算找到了能住的地方。

 

尽管陵越说自己并不需要休息,但李易峰还是要了双人间。之前觉得身上没什么大碍,完全是环境所衬,一旦停滞休整全身的疼痛和损伤都被放大数倍。再加上他高烧不退,几乎是立刻整个人都垮了,在床上烧的昏昏沉沉无法动弹。

 

凯特很着急,每天趴在李易峰床头边上,伸着舌头去舔他的脸和手心。李易峰每次被舔醒都要连滚带爬的去洗脸,本来精神就差,看向凯特的眼神都是崩溃的。陵越说:“凯特是灵犬,这样对你有好处的。”


李易峰一边把凯特往床下推一边道:“我明白……卧槽凯特你能舔轻点吗?这感觉太恶心了,还有黏哒哒的我……”他没说完,凯特就伸爪子对着他脸抽了一巴掌。李易峰被抽懵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凯特已经冲上去压在他脸上一通狂舔,李易峰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却挣扎不得,连声哀嚎,最后干脆的头一歪放弃挣扎装死。

 

室外大雪不断,无法外出,李易峰在床上躺了两天终于好了些,强打起精神裹着被子检阅自己失而复得的背包,旧物俱全,他当时几乎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带出来了。他惦记着拜托师兄去查的事情,第一时间开电脑检查邮箱,果然收件箱里躺着三天前收到的回复。

 

李易峰的师兄十五岁离家,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早。他从小就是他们三人中学东西最快的一个,懂得也多,当年在家时虽竟领着两个师弟做些上房揭瓦的事儿,但一有难题他们还是习惯第一个向他求助。

 

他出门这几年很少回家,李易峰也不敢确定他人在哪里,所幸现代社会联系沟通都很方便,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一番变故,应该能更早的联系到师兄。

 

师兄的回信只有三行:

卧槽。

反了你了。

几点了你还不睡觉?

 

李易峰两眼发黑,一看回信时间,是自己那封邮件发出去之后半小时。他深吸口气,蔫了吧唧的敲字回信:师兄,收到快回信,收到快回信。

 

他的运气好,这次师兄大概正好在线,几乎是瞬间秒回:阿峰,你在哪儿?很快接着又一封:你接电话。

 

李易峰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没电,开不了机。他找出充电器充上电,然后去电脑前打开聊天软件,在联系列表里找到他师兄敲下111。

 

师兄:“卧槽你还敢出来,你怎么好几天不接电话?”

李易峰说:“没电了……而且之前手机丢了,才找回来。”

师兄:“你知道小八去找你了吗?”

李易峰:“啊?!”

 

他忙问:“他去哪找我了?”

师兄:“我怎么知道。你快别熊了,赶紧回家。你妈一天给我打一个电话,天天对着我哭,我晚上觉都睡不着。”

李易峰:“我等下给她打电话……我现在不能回去。我要找人。”

师兄:“那你找到了吗?”

李易峰心虚道:“找到了就不问你了。”

 

他缩着脖子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边打字边打喷嚏,心道是被骂狠了,又不敢抱怨。他把陵越事件从头到尾跟师兄讲了一遍,师兄听完好一会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李易峰拿过床头的黄页,把自己地址噼里啪啦敲了过去。师兄说:“本来想叫你来找我,但是我现在这边情况不太稳定,还是我去找你吧。你就在这个地方等着我,不要乱跑,尽快跟小八联系。”

 

李易峰说:“知道了。”

师兄下线前又说:“八戒,你也长大了,这位道长既然找到了你,那么你就要尽心尽力的帮他到底,师兄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有机会,你可以用师父以前教过的方法试探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谨言慎行,不要张扬,注意安全,少吃点饭。”

 

李易峰感动的说:“好。谢谢师兄。”

过了一分钟,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谁是八戒呢。”

“你管谁叫八戒呢!”

 

师兄的头像已经黑了。

 

李易峰气哼哼的关了电脑。他又在床上一通捂,到了下午出了一身汗。窗外的雪停了,陵越说在室内闷太久不好,带着凯特出去散步。李易峰恢复了些精神,便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他拿了套干净衣服准备去洗澡,翻找间在背包里发现了一根红绳。

 

那是他们师门信物,师兄弟三个人手一条,小时候都是埋在师父房前的坛灰里的。出门第一天遇到大雪,他怕沾湿便摘下放了起来,此时顺手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等下洗完澡再戴上。他又抱起自己之前换下的陈伟霆的衣服要去洗,顺手掏了下口袋,竟然掏到了一叠纸片——那是一叠手感粗糙的普通黄表纸,不同的是每张的角上都印了一个红章,痕迹太过潦草辨认不出是什么字,依稀像个“周”。

 

李易峰脑子梗了几秒,然后一声轰鸣。

 

糟了。他想起来,这是逃跑的那天晚上那个救他的人塞到他衣服口袋里的,他当时还对他嘱咐了一番话……他让他每隔十小时丢一张出去,他从昏迷到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几个十小时了,要不是要洗衣服,他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李易峰抱着衣服哀嚎一声倒在床上,头猛地一硌,砸到了枕头边的骨哨上面。他捂着头又一翻身,一下子就摔到了床底下,撞翻了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背包。

 

陵越领着凯特回来时,就看到李易峰趴在窗户口,一脸苦兮兮的对着风抛黄纸片,表情神态跟上坟有的一拼。陵越捡起一张看,上面还写了三个大字:想静静。

 

陵越奇怪问道:“好好的,洒纸钱做什么?”

 

李易峰垂头丧气的塌着肩膀,又丢了一张纸片,叹了口气:“陵越道长,我觉得人生好苦好累,好想回家。”


要是威廉哥在就好了。

 

有他在,一定一切难题都能解决。

 

李易峰扔了半天纸钱,陵越怕被人看见他乱扔垃圾,把他劝回去了。两人一狗关上窗,陵越说:“究竟有何烦心事?”

 

李易峰烦躁的挠着头:“太多,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追来,没有线索找屠苏,担心朋友们……耽误了太多时间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叹着气看着手里的纸钱。

 

陵越拍拍凯特:“不如你随它出去走走。方才我们出去不太方便,外人看只是凯特自己一只,很容易引起恐慌。出去走走,散散心情。”

 

李易峰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他已经在房间里闷了好几天了,这大概也是造成心情郁闷的一个理由,出去活动一下也许会好一些。他翻出凯特的狗链子,让凯特窗子跳出去等他,自己换了衣服出了门。

 

室外大雪初停,李易峰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只能牵着凯特沿着路边慢慢的走。素裹下的城市大都没有什么分别,冷冽的空气新鲜且提神,正值中午,远处还有清扫车在轰隆隆的缓慢驶来,一辆救护车呼啸而去,刺眼的红灯在冬日里看起来触目惊心。李易峰站在路边看救护车远去,听着那远去却依然急切的鸣响,心中隐隐有所触动。

 

他虽然自小生活环境单纯,却不代表全无心机。早先他只知道自己可能拥有某些能力,现在再想,师父和家人从小都对他这方面的事情三缄其口,是否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那个姓周的人能够救下他,那么他做的一切事情都会是有理由的。把印有章的纸钱给他洒,他猜是给沿路鬼的买路钱。这人神通广大,横空出现却为他打点了许多,一定是位奇人;可惜他孤陋寡闻,没听过他的名号。如果问问师兄,说不定还能有些线索。

 

到时候便可猜测,此人因何对他伸出援手,那句“看在他的面子上”是在指谁;他说“离陈伟霆远一点”,是警告而非劝告,那么他一定也认识威廉哥。

 

认识威廉哥的都不会是坏人。

 

李易峰站在街边,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想至少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他真的离陈伟霆远远的了,虽心里惦记他,可知道他有那么多朋友陪伴,还有那么厉害的人暗中保护,更没了他在旁边制造危险,他心里的包袱已经放下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是百里屠苏。陵越道长一路随着自己奔波,不仅没有抱怨反而如同师长般给了自己那么多帮助。这么好的人,他一定要帮他找到师弟。至于自己的其他事情,都可以在完成这些之后慢慢来,只要中途没被他妈追到打断腿,他还有大把时间去探索所有他想知道的事。

 

想通了一些事情,李易峰觉得轻松了许多,脸上表情也明快起来。他摸了摸凯特的脑袋:“凯特,以后的日子你要跟着我吃苦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亏待你的。”

 

凯特呜呜两声,舔了舔他的手心。李易峰嫌弃的把口水抹在它身上,又装出一脸慈爱:“你要多吃点,但是不要乱吃,别把人家家养的吃掉。只要你吃饱了我饿着也没关系……”说着他一愣,脸上表情又塌了:“钱本来就不多,花光了以后要怎么办?”

 

算盘打的挺好,步伐却越走越没底气。一人一狗在路边垂头丧气的蹲了一会,李易峰托着下巴说:“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你看,我们能遇到陵越道长,说不定还会遇到别的鬼呢。再有鬼来找我们帮忙,我们可以收费呀,嘿嘿嘿嘿嘿,这样我们就有钱了。”

 

他傻笑了一会,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于是心情又好起来。这么一会的大起大落,搞得李易峰都觉得饿了,摸着肚子领着凯特去买吃的。街边有个包子店,他挑了几个打包起来,准备带回旅馆和陵越一起吃。付账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腕一烫,他下意识低头,看到红绳露出袖口,不知为何忽然发热,烫的手腕一圈隐隐作痛。

 

这红绳他从小戴到大,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他愣愣的看了一会,心头浮上几分疑虑。难道是师兄或者小八出事了?

 

李易峰面色凝重,觉得有些不安。他把红绳塞回袖口,对着凯特道:“我们先回去。”

 

凯特“呜嗷”一声,主动转头跑在前面带路。一人一狗在大街上小跑着匆匆赶路。

 

 

 

红绳的另一端确实出事了,却不是小八,也不是师兄。

 

陈伟霆一睁眼醒来,便觉得头痛欲裂。他昏昏沉沉的撑着身下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昨日下午他到了三哥所在的城市。三哥开车来机场接他,穿着一身正装,胡子刮掉了,还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形象与往日大不同。他虽外表神清气爽,神情却并没有那么轻松,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在陈伟霆问及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自己过来的时候,他含糊其辞,说先回住所安顿下来再说。到了三哥住的地方,陈伟霆一进门便察觉到家里凌乱,隐隐有打斗过的痕迹。但他并没有问什么,放下自己行李便随意坐下,看着三哥忙来忙去的泡茶。两人坐下来聊天时他试图观察三哥言行,见他说话心不在焉,辞不达意,心里更加觉得疑惑。

 

这是他第一次来三哥家里。他见三哥进了门却始终没有换鞋,便直截了当问道:“你等下要出去?”

 

三哥说:“不忙,见个客户。”他说着抬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外,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陈伟霆。

 

“威廉,你初来乍到,一个人在家里,三哥不是很放心。”

 

“嗯?”陈伟霆并未对这句话上心,他随手拿起面前的茶杯喝茶,忽然察觉到三哥一直盯着他看。

 

陈伟霆叼着杯子,想了一会:“你要去忙就去忙,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三哥慢慢的点点头,随手拿起茶壶给他添满:“我很快就回来。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我们的事情。”

 

“好。”陈伟霆也点点头。他看着碧色的茶水一点点溢满杯子,忽然觉得手有些无力。一阵晕眩从后脑晕开,迅速的传遍全身。

 

三哥松松的从他手中拿过杯子,陈伟霆眼睁睁的看着三哥推了他一把,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累了,你可以先睡,这样三哥也放心些。”

 

一股浓重的睡意如同烟雾一般瞬间侵袭他全身,三哥已经起身匆忙收拾桌子似要出门。陈伟霆睡着前最后的想法就是,把我从另个城市骗过来就为了迷晕让你放心?这他妈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在床上坐了半天,终于适应了眼前的昏暗,感觉脑中的晕眩也轻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周身有些疲软,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缓了一会就缓过来了,并没有太过难受。他在周围摸索半天,摸到床头有一盏台灯,伸手按了几下没反应,多半已经坏了。

 

卧室里没有窗户,陈伟霆缓慢的下床站起来,扶着墙仔细摸了半天,没有找到灯的按钮。手机和行李都不在身边,他皱着眉头闭上眼冷静了一会,走到门边,拧了下门把手。

 

被反锁了。

 

有隐隐灯光从门下缝隙漏进来,看样子已经到了晚上。他贴着地板俯下身去,耳朵听了半天并没有分毫动静,也没有人声痕迹。门内门外,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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