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见了鬼之后,整个人表面上虽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但还是被大家敏锐的察觉出了变化。
比如老是托着脸一脸放空,显然是在回味什么的表情。晚上放了学还磨磨蹭蹭,每次都要被拽着走才离开学校。
陵端分析说:“他这是想待在学校里再见那个鬼。”
肇临说:“对,小说里都是这样的。”
晴雪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怎么了,肇临如实相告,说觉得方兰生好像撞鬼了,要请个懂行的来给他驱驱邪。广场那边就有个算卦的,特别有名,大家苦闷时算个姻缘啊,运势啊,或者倒霉的时候求个字啊,请个护身符啊什么的,都爱找他。外地来的游客也把那里当成一景。
芙蕖说:“让他给兰生算算是不是撞邪了?”
陵端说:“那人不准。我去年找他算命,他说我将来二婚还要倒插门,被我揍了一顿。”
大家都看着他。陵端莫名其妙:“看什么看?”
肇临说:“你怎么知道不准?”
陵端起身就要抽他。
月言说:“不过没觉得兰生哪里不对劲啊。为什么你们都说他撞邪了?”
陵端说:“你们不觉得他状态特别奇怪吗。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
芙蕖说:“特别像阿翔想吃肉时候的表情。”
陵端说:“是是是。”
大家说着,回头看自己坐在座位上的方兰生。兰生正塞着耳机听歌,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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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堂考试。
考完试之后,班主任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候来跟大家谈人生,谈学习,谈未来。
每个班带到最后,总是会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尽管育人无数,依然难免感慨。年进60的秃头班主任撑着讲桌,像三年前第一次开班会时般侃侃而谈:
“我现在57岁,上一次同学聚会是十年前。这些年聚过无数次,很难全部人都聚齐。但真的所有曾经的面孔都共处一室时,那种心情是很难形容的。”
“所以,我曾经有过很多学校时认识的好友,我们相处多年,但我提起他们的时候,依然愿意称他们为‘我的同学’,而不是‘我的朋友。’等你们长大以后就会知道,同窗之谊,其纯粹与干净,是所有其他感情都无法比拟的。这种情谊,无论岁月如何改变,都值得一再追忆。”
老头的镜片闪光,头顶仅剩的几丛短发如同胡渣一般稀稀拉拉,很难令人想象年轻时的样子。他语气中的怀念与唏嘘,也注定只能以漫长时光为代价才能传达。
微凉的风吹进来,吹动没束好的窗帘。陵端顶着书在催眠一般的讲话中呼呼大睡,肇临扔了根笔过去,又扔了个橡皮过去,又扔了个袖珍订书机过去,陵端睡得岿然不动。
老头终于忍不下去,拎起黑板擦,投————没砸中陵端,砸到了后面单手撑耳的方兰生。方兰生手一抖,手掌下隐藏的耳机掉出来,隐约的歌声环绕教室。
“你这该死的温柔噢噢噢噢~~~让我心在痛泪在流噢噢噢噢~~~~”
陵端猛地坐起来,醒了。
三个人被赶到外面罚站。
肇临气愤的抓着两个人的头去撞墙:“关我什么事儿啊?!为啥我也要罚站?!”
陵端气愤的抓着方兰生的头去撞墙:“谁让你上课听歌的!谁让你听马天宇的歌的!”
方兰生有如buff加身,挣脱而出,一手一个的按着他们两个脑门磕脑门,咚咚咚磕了三下以后抬手一推,哗啦两个人都从教室门口摔进去了。
老头咆哮着拎起两个黑板擦:“给我站到放学! ! !”
放学的时候,方兰生背着书包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转了好半天才转到剧组拍戏的地方。他在小树林后面看了一会,还是之前那些女演员。
方兰生拍拍自己脑袋,自己走回家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正要回家的陵越和屠苏。两人对他打招呼,问:“肇临和陵端呢?”
“不知道啊。”兰生答。
陵越和屠苏边走边看兰生的背影,屠苏说:“好像真的中邪了似的。”
陵越说:“是不是生病了。”
两人还特意给兰生二姐发了短信,询问兰生的情况。二姐说:“没怎么啊,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出什么事了?”
屠苏说:“没出什么事。”他想了想,问陵越:“跟肇临陵端又打架了应该不算什么事吧?”陵越答:“不算。”
二姐说:“那看来是病了。等他回来给他喂点药。谢谢你们啊,别担心。”
两人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走回家。
隔天就是班长要去参加比赛的日子了。可能是作为毕业前最后一次代表学校去比赛,大家都很重视。比赛场地设在另一所高校,其余人不能进会场,只好在外面给陵越加油。
很多别校的参赛者都在候场,有的捏着水瓶不撒手,有的在反复默念背稿子,反倒他们这边轻松,全都围着肇临看肇临手机上录的视频。
视频内容是昨天大家上课、他们在外面罚站,陵端打不过他们两个,被逼跳楼梯。边跳边骂:“别拍了!肇临你个狗!方兰生你个兔子!”
“愿赌服输啊,来,看着镜头,对芙蕖说句话。”
“芙蕖你最好看啦~”
“哟~再对晴雪说句。”
“晴雪你最可爱啦~”
“再对月言说句。”
“月言你最萌啦~”
“再对屠苏说句。”
“百里屠苏你个……”后面没说完,被方兰生一巴掌从楼梯上抽的滚了下去。
一群人笑的脸疼,芙蕖说:“好啦,不看了,影响班长情绪呢。”
班长拿着稿子倚在一边,笑看着他们闹,像在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屠苏走过来,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说:“班长,加油。”
陵越看着他,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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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进去比赛的时候,大家百无聊赖的坐在外面等。
晴雪、月言、芙蕖三人一直凑在一起刷微博,肇临和陵端也凑在一块看视频,方兰生不停的跑厕所。
月言问:“兰生,你吃坏肚子了?”
兰生一脸的“不要问”:“昨晚被我二姐灌了一肚子药,非说我有病。我哪儿有病?你们看我有病吗?”
大家都担心的看着他,不说话。
晴雪同情的说:“也许,你需要的不是药。”
“嗯。”众人附和。
“我当然不需要药。”方兰生一脸莫名其妙,“不然你们觉得我需要什么?”
肇临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的鬼画符。
方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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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班长比赛完的时候,兰生已经被捆在了椅子上,陵端在往他脸上边洒水边念咒语。好容易解救下来,又大打一架。打完架后大家一起顺便去吃饭,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谁提起剧组的事,说好像这几天都很少看到了,芙蕖说:“明天就拍完啦。最后一天了。”
“诶?这么快呀。”
“又没有好看的明星,下次别来了。”
“但是下次有马天宇就可以。”
“对对。”大家都同意。
方兰生咬着筷子,说:“这次没马天宇吗?”
“没吧,”晴雪夹着菜说,“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反正没见过。夜戏那么晚,也没人去看。”
“而且拍前面的时候也没有马天宇,总不会最后几天来了吧。”
“就是,”陵端说,“我个铁杆粉丝都没有消息,肯定是没有的。虽然我家马天宇很红,但是这种小戏还是少接的好,耽误事儿。”
大家再次同意。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方兰生自己又回了学校。
他还是沿着小树林一路走过去,片场还是那些人,真的没有马天宇。
他失望的看了一会,正要离去时,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马天宇站在他身后,一脸高兴:“诶,同学,又见到你了。”
方兰生结结巴巴:“又又又……”
对方笑着搭上他肩:“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啊?你们早就都放学了吧。吃饭没?”
“吃了。”方兰生点点头,想了想,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有点纠结的递过去:“送给你。”
马天宇有些讶异,接过那个速写本,翻开,是一张自己的画像,很俏皮的女装扮相。
他看了半晌,才说:“谢谢你,画的很好看。我没有这么好看的。”
方兰生说:“你是来客串的吗?”
马天宇说:“嗯。只有一点点戏,很少的。还要拍夜戏,好冷啊。”说着夸张的吸了口凉气。
方兰生笑起来,笑了一会说:“我回家了。”
“等等。”对方掏出手机,好像犹豫了下,问道:“合个影吧?”
“诶?”兰生错愕间,对方已经靠过来,挨着头,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表情,快门却已按下,咔嚓一声。
“谢谢你的画,”马天宇看看手机,“认识你很高兴。”
“我真的走了。”他有点慌,挥手跟马天宇道别。
马天宇也微笑着对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方兰生回头,身影迈入漆黑的树丛。
他抱着背包奔跑在黑夜里,背后的喧闹逐渐远去,光影交织,都如梦如幻。晚风拂过耳畔,依稀还有不可辨识的香水淡淡的味道。很清新,停留在朦胧懵懂的未知界限,像刚刚长大的少年。
在早春的风里,随着草木抽芽,悄然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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