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话李·卷一（四）
写到爆肝！！停不下来！！！
四．
车停在了补习班的楼下，此刻人来人往，正是中午刚过一点正热闹的时候，好不容易雪停了，大家有的铲雪，有的收拾铺面，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儿在街上玩耍，久违的喧闹人声好像又激活了这片大地，将这场大雪带来的肃杀与寒冷驱散了不少。
李易峰站了半天，才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不确定的喊了声：“……大哥？”
陈伟霆却已经注意到他一身斑驳的血迹和衣物，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扳过他的脖子，看到脖子后面一大块伤口，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再审视他周身，发现竟然还是昨天见到时的那身衣服。冲锋衣估计穿太久了，手摸上去潮乎乎的，内里都进了水。
眼前的木头人，脸上、手上都是伤口，嘴角青肿着，头发蓬乱着，一双眼睛却还是闪闪发亮的看着他——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小同学被吹的眼泪都出来了，鼻尖通红通红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肇临早就在楼上听到他回来了，等了半天不见人上去，直接从窗口探出头来：“哎？干嘛呢，你买的西红柿呢？”
陈伟霆抬手把车钥匙抛上去：“你自己去买吧，跟红玉姐说，我先回去一趟。”
肇临手忙脚乱的接住钥匙，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不是说去买西红柿吗？西红柿呢？”
对方却已经头也不回的拉着李易峰走了。
陈伟霆一直把他带到家里，开门的时候想起什么，回头问李易峰：“狗狗自己能找过来吗？”
“能。”李易峰点点头。
“那就好。”陈伟霆打开门，让李易峰进去，又关上了门。
李易峰自己一身脏兮兮的，面对着眼前整洁温暖的客厅，一时之间有些尴尬。陈伟霆看出他的窘迫，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没关系，你先去洗个澡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拖鞋，又进房间拿了一套还未拆开的内衣出来，看了看李易峰的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应该能穿下，先将就一下。”又拉他进了浴室，帮他调水温：“往这边拧是冷水，往这边就是热水，小心不要烫到。冲凉浴液和洗头水都在这边，还需要别的就喊我，我就在外面。”
浴室内开了浴霸，明晃晃的照的如同在夏日烈阳下。李易峰懵懵的点头：“好。”
陈伟霆出了浴室关上了门，他抱着衣服站在原地，站了好半天。
李易峰洗澡的时候，陈伟霆找了几件自己的毛衣和羊毛衫出来，从浴室门里塞给他，又叫他把脏衣服递出来，他磨磨蹭蹭好一会才不太好意思的把自己那一团给他。陈伟霆抖开上衣一看，从衣领到内里一片全都是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他把衣服都放进洗衣机，一直站在洗衣机旁边，直到李易峰洗完了推开门走出来。
洗过之后的木头人看起来干净多了，不再像个冻邦邦的木头人了，穿着柔软的新衣服，整个人都被包成了一团，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在一团里对着陈伟霆傻笑。
陈伟霆忍不住也笑，他觉得这个小同学看着个子挺高，却还是十足的小孩子样子，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他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搬来药箱，要给他脖颈后上药。
李易峰很乖的垂着头任他摆弄。
陈伟霆想了想，还是问：“这个伤口，是什么东西弄的？铁钉？还是动物抓的？我想知道，需不需要带你去打个针。”
李易峰小声说：“不是，是冰块。”
这样冰天雪地，很多房檐都垂下了冰凌，但大多冰凌底端都是圆润光滑的，能在这个部位伤成这样，一定是尖锐的利器。
陈伟霆不再问，他给他涂着药，过了一会才说：“这几件衣服你就穿着吧，我看还蛮合身的，也比较厚。以后只会越来越冷了，还是穿多一点比较好。”
李易峰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温暖干燥的像是幻觉。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他妈才会对他这样好。
这几天餐风露宿，过的辛苦，可是一想到自己努力的原因和结果，一直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在昨晚所有拼命和追寻都被轰然揭穿之后，他觉得难过极了，满身的伤口都像是失败的证据，嘲笑着这几日被人戏耍却不自知的天真和自大。他的信心本来就是一层纸，十几年来咬牙维持，本以为离开家之后能真正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没想到却还是落得这样狼狈的结局。
现在有人忽然接连两次对他伸出手，救他与危难之中，把他带到温暖的地方照料伤口，他觉得惊讶又畏惧，满心感激，却不敢去承接这份好意。
陈伟霆看出了他面上的犹豫和欲言又止，像是安抚般盘腿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来，手里低头边剪纱布边说：“我大学刚毕业自己来这边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什么都没有。找不到工作也没地方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艰难的日子。但是那个时候，我比你年纪要大一些，所以什么事情都能适应的快一些。”
“有一年冬天过年，除夕当晚我还在加班，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加班的时候室友问我回不回去，我心想着过年的话怎样也要一群人才热闹吧，就说回去。那天天上也是下着大雪，我赶完工作冒着雪一个人回到宿舍时，发现几个室友在边吃饭边看晚会，完全忘了我要回来这回事，也没有准备我的晚饭。”
“本来大家也都不是很熟的人，所以虽然心里有点郁闷，但是也没说什么，准备泡个面随便把年过了。烧开水的时候，我无聊的翻看微信收到的新年祝福，随口跟一个朋友聊了起来。那个朋友听说我一个人过年，立刻邀请我去他家，说他也是一个人，过年怎么能冷冷清清的，至少要吃顿像样的饭。”
“说实话，当时真的很惊讶。那个朋友是我找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互相交换了微信也没聊过几次。他当时就把自己的地址发了过来，离我住的地方还蛮近的。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感觉挺不合群的，也没人说话，就随便穿了个外套去了。后来那个人成了我在这边的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最好的朋友。”
他思考了一会，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后来工作和生活都渐渐步入正轨后，我也始终记得那一餐年夜饭。我常常想，可能生活中的缘分是很奇妙的，对于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对于别人来说却会是非常珍贵的大事。”
李易峰默默听着，有些感激的点点头。
“所以，”陈伟霆边给他贴纱布边道：“你不要产生心理负担，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小事，但希望能够帮到了你。”
李易峰低着头，感觉对方温暖的手指将伤口贴住，那股温暖透过纱布传递到皮肤里，使他心里顿生一股没由来的依赖感。
陈伟霆说“好了”，李易峰才抬起头来。他心里反复纠缠几遍，深吸一口气，望着对方道：“我叫李易峰。”
李易峰？陈伟霆一愣，在心里默念几遍之后，叫道：“峰峰。”
李易峰笑起来：“我妈也这样叫我。”离开家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陈伟霆也笑笑，说：“我叫陈伟霆，大家都叫我威廉，你也这样叫吧。”
“嗯，”李易峰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开口，“威廉哥，我妈以前告诉我，社会上坏人多，做什么事都要多留几个心眼，不要什么人都信。所以出门之后，除了吃饭住旅馆，我几乎没有跟别的人交流过，一直都是一个人。”
“但是我妈也说，要懂得分辨善恶，明辨是非。有些人很坏，可不妨碍有的人是真的善良，需要用心才能遇见。如果有人帮助了我，我一定要回报，就算无法报答，也要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不要忘记。”
“威廉哥，谢谢你帮助我、对我这么好。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我真的很感激。我不知道我现在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如果你需要，我也愿意为你做些事……我不会忘记你的好意，但是更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反倒害了你。”
他心里感激，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意，出口的话笨拙而语无伦次。他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还要继续找他，这样太危险了，他唯一能报答的方式，只有快点离开。
威廉哥这么好，萍水相逢三番两次的帮助他，这份恩情他一定会记住的。
陈伟霆静静的听着，在他说完后有些担忧的望向他，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
他起身收拾药箱，说：“饿了吗？你想吃点什么？”
李易峰哪里好意思提什么要求，本来连饭都不好意思吃的，但他又实在是太饿了，只好小声说：“什么都行，麻烦你了，威廉哥。”
陈伟霆让他等着，进厨房给他煮了一大锅面，打了六个鸡蛋。碗一端上来李易峰脸就红了，可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矜持的了，道了声谢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一碗正吃第二碗，门铃忽然响了。陈伟霆过去打开门，是肇临，身后还跟着条黑狗。肇临指着狗，一副害怕被挠的表情站的远远的：“我来的时候这狗就趴门口，你养的啊？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大一只狗？你办狗证了吗？”
李易峰听到“狗”，立刻跑出来，黑犬本来还面无表情的在门口趴着，一见他立刻跳了起来。黑犬很懂事，在门口活蹦乱跳，却始终不踏进来一步，在原地等着李易峰冲过去抱住了他。
陈伟霆说：“进来吧，我今天没打扫卫生，没关系。”
黑犬这才走了进来，把李易峰扑倒在地上，头埋在他怀里不停的拱来拱去。
肇临也进来，关上门，一脸新奇：“你朋友？”一边觉得这狗好像也没那么凶，蹲下去逗弄。
陈伟霆相互做了介绍，没说太多，两人也只简单打了个招呼。肇临看着这狗一脸威严却透着点憨劲儿，越发感兴趣，问李易峰：“这是你养的吗？”
李易峰揉着黑犬的头，神色里有点自豪：“嗯，他从出生就跟我一起，是我一手养大的。”
“几岁啊？”
“五岁。”
肇临感叹道：“那感情真好啊。他有名字吗？”
李易峰愣了一下，回答：“有。”
“叫什么？”
李易峰低头看看黑犬，黑犬无表情，扭头趴在了地上。
他支支吾吾的说：“它叫……凯特。”
肇临&陈伟霆：“……”
肇临：“叫什么？？”
“凯特。”
黑狗“汪”了一声。
肇临：“……cat？”
黑狗：“汪！”
肇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易峰：“……”
陈伟霆也想笑，憋得表情都扭曲了，忍了半天假装咳嗽。威风凛凛的大狗似乎感觉到自己遭受了嘲笑，不满的对着李易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李易峰一脸严肃的摸他脑袋：“没事，挺好听的，特别帅。”
陈伟霆还在咳嗽，李易峰冷静的说：“威廉哥，笑吧，没关系。”
陈伟霆摆手：“不不不不不……你快去吃饭，等会冷掉了。”
李易峰跑去吃饭，凯特就颠颠的跟去，趴在他的脚下。陈伟霆想给狗也弄点吃的，李易峰吸着面条连连摇头：“他不吃东西。”
肇临待了会就走了。到了下午，天又阴下来，却没再下雪。李易峰一直在陈伟霆家待到天黑，陈伟霆帮他把衣服烘干，又找了一个背包装起来，问他：“身上还有钱吗？”
李易峰点头说：“有。”
他前几天到处奔波，背包在路上不小心弄丢了，一直也没找到。所幸证件和财物都贴身放着，还不至于出去要饭。
陈伟霆装好包，想了想又说：“你再等一下。”说着进了厨房。
李易峰坐在沙发上等着，低头无聊的看自己穿着袜子的脚丫子，这还是陈伟霆的袜子，棕色带着小熊耳朵，他特别喜欢。看着看着，忽然耳朵猛地一动，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身后。
凯特感受到他的动静，也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开着的卧室门。
卧室里黑漆漆的，关着灯，只能隐隐看到床的轮廓和窗帘后面窗子的形状。
陈伟霆拿了一个食品袋出来，见一人一狗都盯着卧室看，也看了一眼：“怎么了？”
李易峰回过神来，看看陈伟霆，又看看卧室，摇了摇头。
陈伟霆也没在意，把食品袋一起装进了背包，说：“补习班上个月发的，你拿着吧。”李易峰探头一看，竟然是一大包奶糖。
他穿上洗干净的外套，因为是烘干的，穿到身上暖融融的。背起背包招呼了凯特，走到了门边，回头望向陈伟霆。对方穿着灰色的毛衣站在门口给他开着门，眉眼在背光映衬下深不见底，看起来温暖又可靠。
他心想，威廉哥长得真好看，跟个明星似的。如果去当明星，一定很红。他开口道别：“谢谢你，威廉哥。有机会希望能再见到你。”
“不用谢，一路小心。”陈伟霆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掌心暖暖的，沉甸甸的。
李易峰心里有点舍不得，却也知道该走了。他刚转身踏出门，忽然又听陈伟霆在身后道：“下次再遇到被人夹击的情况，谁离你最近打谁肋骨，叫凯特在后面帮你，咬完快些跑。”
李易峰“噗呲”笑出来，说：“行。”
陈伟霆撑着门，看着他一路下楼。门里透出来的那道光便一路照着他走完台阶，直到楼道尽头传来一声关门声。
李易峰和凯特站在黑漆漆的楼道外面，不约而同的同时抬头望向三楼窗口。
李易峰低头用鞋尖蹭蹭凯特：“你也看见了，是吧？”
凯特呜了一声，也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脚。
一人一狗在楼下徘徊许久，终于在花坛一角找了个小推车，把车斗翻过来竖在前面挡风。李易峰放下背包，咬下手套，一边念叨着今晚又要挨冻了，一般顺手摸了摸凯特的肚皮：“你饿了吗？”
凯特抖了抖毛，不发一语的支起前腿，目光静静的望向陈伟霆家的窗台。
那里，阳台的玻璃外面，隐隐倒吊着一团漆黑的长发。那团黑发从楼上的空调夹缝里垂出来，朝着陈伟霆家的窗户里钻，沿着窗棂已经钻进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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