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二胡

无人像你不可放弃

【越苏】五月

初始是轻松明镜的校园,行走在雨水中般的清新从容。
然后是赋予肃重的并肩,让困惑的眼神变得坚定。
后来是对视双目中的流光点燃空气,将低温和灼热融合成刚好的温度。

而不管是窗明几净的晴朗天气,还是吹拂过头顶的微醺春风,都像壮阔星河中闪烁一点,让阴差阳错变成顺其自然,让勉强迷茫染上责任,让成长步伐有了前进的动力。陵越在开学第一天便站在了全校面前,吸引了百里屠苏全部目光,他破开丛丛人群走向百里屠苏,让他们有了第一次充满亲密又态度严肃的接触;他在拥挤中牵起他的手,不管有没有光,黑夜都变的如同奇遇般瑰丽,也如平路般令人踏实。

干净,温和,坚韧,充满梦想和追逐的方向,这是比五月还要甜美的爱情,比星星还要耀眼的青春。

昼行闪耀的流星:

AU·护理系设定。陵越X百里屠苏。

  

短篇HE已完。送给 @瓶装牛奶 的新年礼物。

  

“我应该被动或耍赖\你喜欢高山或是海\或许爱来的太快\忘了所有对白”

  


  


  

五月

  

 

  

 

  

读护理学的男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风晴雪用圆珠笔戳了戳挨着她坐的百里屠苏,清清秀秀的男孩子一丝不苟地挺直了上半身,从背脊到腰肢一路绷紧,明明感觉到了也未有动作,只是写笔记的手略微停顿了会儿,复又继续飞快地抄录下授课老师列出的课堂重点。

  

“苏苏,苏苏,你看这个。”女孩子不甘示弱地放低了声音去喊同桌的名字,终于等到对方分出目光投过来,就举起手机晃了晃,想给对方看屏幕上的活动海报,是有关明晚市中心要举办的一场烟花大会。百里屠苏瞥了一眼就要转过头不予理会,风晴雪赶紧又调整了表情,愁眉苦脸地诉说起自己的担忧,“待会儿那节课就要考麻醉床了,可我练习都还没有计过时,万一超时就完蛋了……”

  

“不会的。”闻言百里屠苏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上回你考备用床只用了三分四十几秒,麻醉床不过多了条橡胶单和中单,总不可能你要花四分钟时间去铺吧。”

  

说的也是。

  

风晴雪嘟囔着算是接受了百里屠苏的安抚,转过头自顾自地开始神游,不再打扰专心向学的同桌听课。

  

百里屠苏这个人很安静,如果不去向他搭话,他就几乎不会主动说起什么。只是这样被动的性格,配上他那张过分出色的脸孔,难免给人造成一种难以接近的印象,作为同桌的风晴雪还是由于他们俩都是少数民族的微末连结才勉强熟络起来。

  

但凡事总有例外。

  

百里屠苏被风晴雪打岔以后也失去了继续听讲的念头,思及不多久之后的考试,忍不住找出了陵越为他整理的笔记本,想再次确定自己是否把每一步流程都刻进了脑袋里。即使先前准备得再充分,也阻止不了紧张情绪迭连涌至,而此时崇拜对象的遒劲笔迹倒成为了某种可以稳住心神的安定药剂,一点点扫除那些浮躁不安。

  

想到陵越半蹲着身子,抵住中单的两根拇指指尖微微发白,然后侧过脸温声告诉自己诀窍的模样,百里屠苏努力抿起嘴掩饰住窃喜的小心思。他对能够与陵越相识一事,至今还抱有粉丝与偶像亲密接触般的梦幻感。

  

直到完成考试,漂亮利落的操作得到了监考老师的赞许,他尚且兀自沉浸在对学长的崇敬之情中,并不理会观考同学眼里写着的是钦佩抑或不屑。女教师还在轻责着诸如“你们还是女孩子啊,铺床都铺不过一个男生吗”的训斥,百里屠苏却不甚在意,仍然仔仔细细地用消毒液洗净指缝,脑子里转过的都是对陵越的敬仰话语。

  

优秀的应当是学长,所有要点与技巧都要感谢对方不藏私地倾囊相授,而他自己,不过是沾了直系学弟这个身份的光。

  

 

  

百里屠苏对陵越的憧憬,可以一直追溯到新生入学教育。

  

当时陵越作为优秀先辈代表进行发言,眉眼英挺的少年站在容纳了数百人的报告厅舞台中央,却未曾露出一丁点的怯意,沉稳且冷静地介绍起自己就读于护理专业。台下的学生有隐隐的骚动,好像所有人都在替他感到尴尬,长得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偏偏选了一个女人读的专业,以后出去找工作也是注定要做男护。男护士,连提到这个词都会透出些讥讽的意味。

  

但陵越却仿佛浑然不觉,坦然地发表着作为前辈对新入校的学弟妹们的劝诫与期望,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不自然。那一刻,舞台下的百里屠苏正努力想坐到报告厅不起眼的角落里,可又无奈发现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摆脱周身被一群女生围住的境况,抬眼看到台上的发言人竟然是同系的学长,然而同病相怜的心思才刚刚滑过心头,就被其他与之完全相反的情感给震慑了回去。

  

陵越在作完应有的陈词以后,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他不带任何激烈情绪的双眼平静地扫视着报告厅的每一处,他的身板也不是笔挺的,还有些驼背的坏习惯,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重得仿佛砸在了百里屠苏的心脏上:“我明白很多人可能觉得,我一个男生在这里讲自己是护理系的,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你们不论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外力因素影响,填报了现在就读的专业,然后今天来学校报到,这其实都是在遵循你们自己的选择。”

  

“朗读南丁格尔誓言的时候,我同样是在用心发誓。”明亮到刺目的灯光打在陵越清俊的脸颊上,折射出一道坚毅的弧度,百里屠苏辛苦地昂着头颅仰望这位学长,他是第一次觉得一个同性帅气,甚至感觉对方耀眼夺目,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自那之后,百里屠苏开始尝试着喜欢上自己就读的专业。

  

选护理专业不完全出自于百里屠苏自己的意愿,而是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不忍心拂逆母亲,但是实际上刚成年的男孩子并不能理解长辈做出这样决定的理由,隐约还有些委屈地猜测过,是不是自身给母亲留下了性格软弱的印象,所以觉得这类寻常都是女生才读的专业适合他。

  

陵越的出现就像是在他自认为痛苦不堪的求学之路上点开一盏幽灯,引得百里屠苏不由自主地想要趋近,路经宣传栏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驻足寻找表彰名单上是否又有对方的名字,偶尔授课老师在课间讲起上届的陵越是怎样聪颖出色,他就放下手头的事务,专心勾勒一个勤奋认真的学生形象。

  

初入大学的少年把满腔的敬仰之情都投注到这位直系学长身上,也幸得对方足够优秀,永远拿得到最高的奖项,接触过的每一位师生都对他赞赏有加,他好似从不让人失望,也经得起时间的审视。

  

百里屠苏不得不用上读高三时的学习态度,不敢对课业有任何懈怠,才能够在每次取得优异成绩的时候,感觉自己与这位精神偶像贴近了几分。他无法解读自己的这般心态,自暴自弃地认定是和异性一起读书的时间久了,思维想法真的被同化了部分,所以才会像个小女生追星似的,买了跟学长同一个牌子的背包,报名学长去年得过大奖的知识竞赛,还在得知某次活动的举办由陵越主要负责时,偷偷背下了宣传书上的负责人联系电话。

  

不然干脆就是女生好了。

  

就不用被中学的同学奚落挑了个娘们儿唧唧的专业,不用被同桌打趣男生女相是投错了胎,也不用在老师调侃的口吻中被当作操作示范对象。但当陵越在实训楼里穿过其他那些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瞧他的女孩子,走到正拎着橡胶单发呆的百里屠苏面前,略显局促地问他同学可以不可以帮个忙的时候,百里屠苏觉得自己那些该死的想法都瞬间灰飞湮灭。

  

是男生简直不能更好了。

  

 

  

而那时候的陵越并不清楚这个看着有点呆的小学弟揣着这么坎坷艰辛的心历路程,他只是单纯想找个练习对象,发现对方怔怔地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山根解释起来:“我想练习几次有人床,需要有同学帮忙当下模拟病人,但是,呃,这个事找女生不怎么方便……唔,你明白我的吧?”

  

百里屠苏几乎是在接收到对面投来期待目光的同时,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陵越见他点头,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一面准备操作用物,一边找话题和百里屠苏闲聊:“你是今年的新生吧,护理系从我这届才开始收男生,说起来系里就我们两个男生吧?哎,一般男的都不会考护理嘛……喔对了,都没说我是谁,我叫陵……”

  

“陵越,我知道的。”百里屠苏自觉地脱了鞋躺到模拟病床上去,乖乖地自行拉过棉被盖好,练习用的枕头棉花胎已经很薄了,垫在脑袋下有些硌得慌,但他并不介意,只是仰着头努力去对陵越的视线,“学长,你给我们做过新生教育的,你叫陵越,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自我介绍被打断的时候,陵越还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又被对方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他不清楚自己的光荣事迹经由几位课业老师之口,已经在后辈的眼中建立起近乎天神的形象,更不晓得眼前这个紧张地拽着被角的男生,并不是出于担心他会操作不当的心理才猛盯着他不放。

  

“你放轻松,我不会弄痛你的。”陵越看到对方浑身紧绷的模样,忍不住加深了笑意,柔声开口安抚了几句,却发现没有取得意料之中的效果,少年仍然瞪圆了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错也不错地瞄准了他。以为眼前人是因为不习惯陌生人的接近,陵越便接着之前的话题想继续对话,“我也知道你呀。”

  

谈话间陵越已经开始了操作,讲到这句的时候,刚好弯下腰为躺在床上担当病人角色的百里屠苏换一个枕头套。百里屠苏几乎屏住了吐息,眼睁睁地看着憧憬已久的对象俯身单手托起自己的后颈,另一只手去撤软枕。陵越说着我知道你的名字,含笑的瞳仁还在瞧这个有趣的小学弟,百里屠苏不敢再和他对视,想挪开视线却又被对方脸颊上的漩涡绊住。

  

“你叫百里屠苏,对吗?”陵越动作流畅地换着枕套,他已对这部分操作烂熟于心,平时家中换个被套枕套的他都可以代劳了,此时自然也还有闲暇分神问话。而百里屠苏的全副心神都留在了之前看到的那处皮肤凹陷里,脑海里飘过的思绪与当下境况更是没有丝毫联系。

  

 

  

他想,学长笑起来,嘴角有粒酒窝。

  

 

  

然后换好枕套的陵越拎着枕头又俯下身去抬百里屠苏的脑袋,却发现学弟几乎是惊慌地盯着他弯腰趋近,心下疑惑更甚,不由生出几分沮丧,从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长相如此可怖,只是靠得近了,就能让人害怕成这样:“别怕,我只是帮你把枕头放回去。”

  

百里屠苏闻言,倏地抓过了陵越手中的软枕,自动自发地塞回了脑袋下头。

  

后来每每回想起最初相识之际,陵越无奈浅笑的神情,百里屠苏都忍不住要丢脸地扶住额头,好把控制不住泛红的面色给掩饰住。不过糟糕的回忆里还能扒拉出一点值得庆幸的,就是当陵越开始整理用物,道谢离开的时候,坐在床沿的百里屠苏探出手扯住了对方的白大褂,犹犹豫豫地开口拜托对方:“学长,我下周就要考麻醉床了,但还有一些地方总是弄不好……”

  

陵越果然停下了动作,转头问他有哪里需要帮助。

  

“就……橡胶单啊,一直皱着拉不平,还有床角我也叠不好,还、还有被子!枕头,枕头也……”百里屠苏急急忙忙说了一通,话出了口才发现满是漏洞,简直是整套操作的每一步他都不会,可是抬头就掉进陵越温温润润的眼眸里,他便不肯再改口了,直接破罐子破摔似地续道,“我、我有好多好多地方都不会,学长你可以不可以留下来教教我?”

  

“当然可以。”陵越点点头,从此收获了一枚尾行虫。

  

 

  

尾行虫结束了麻醉床考试就想去找心心念念的学长,他已经摸清了陵越的课表,在进实训楼上课之际,也特意查看过各个教室的安排情况,从而推测得知陵越此时应当是在楼上的急救技能实训室,只是他还等不及走到楼梯间,就被风晴雪给拦了下来。

  

“哎,等等,苏苏你等一等,”女孩子口中喊着亲密的昵称,却是首次在鲜少有表情的同桌脸上看到明显焦急不耐的神情,除了惊奇陵越学长对百里屠苏的影响力,也难免有些受伤,“喂喂,你就稍微忍忍听我讲件事,又不是拦着你不让你去找陵越学长。”

  

要不要一副王母娘娘阻了牛郎织女相见的幽怨模样。

  

风晴雪简直要为自己叫起委屈了,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才接道:“过两个月护理系有个国家级的技能比赛你知道吧,现在在校的就两届学生,我们才刚读了半年基本没学什么,选手肯定是从上一届里挑……”

  

百里屠苏眨眨眼,浓墨似的眼瞳里开始泛起星星碎碎的光点。

  

“我前面帮老师去办公室拿评分表,正好听到系部老师在讲比赛人选的事。”风晴雪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百里屠苏期待的目光,虽然沉默寡言的少年平时总不声不响的,但毕竟也同桌了一段时日,就着座位的便利,她也多少了解到对方格外看重同系的一位学长,“系部老师就求稳嘛,她们讲陵越学长操作再好,也是男生,护理系没有找男的出去比过赛,怕万一不合评委老师的眼缘就……”

  

话不敢说尽。

  

前头她也是猜到了百里屠苏一准儿是下了课就要去找陵越,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给百里屠苏先打个预防针,风晴雪并不清楚陵越本人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参赛机会,也不指望百里屠苏知道了这个事儿能如何劝慰陵越,只期许他不要没神经地踩雷区,讲不定就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而那边厢的百里屠苏还未来得及把匆匆浮现出的期待、欣喜、莫名的自豪,这些复杂的情绪好好地铺展开,就突然都被囫囵个儿地摔成了粉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继续上楼的轨迹,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明白,女孩子的细腻考量他感会不到,不理解怎么付出了努力要因为性别这条荒唐的理由被否决,包括他也不懂此刻心脏泛起酸麻的理由,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应该说什么样的台词。

  

就是单纯想,快点见到学长。

  

 

  

陵越如同百里屠苏猜想的那般,果然是在急救技能实训室。彼时早已放了课,偌大的厅堂里只余下他一人还在对着教学用的模型人研究。百里屠苏蹬蹬蹬地一路小跑上楼,快到了又急刹车想平稳住呼吸,陵越刚好对着门口抬起头,见他如此不免有些好笑地弯了唇角:“屠苏,你来了。”

  

他说的很自然,说完就重新专注于手下的模型人,没再看百里屠苏的眼。

  

想说的话好像就失去了所有可以出口的机会,百里屠苏想问你知道我会来吗,又似乎应当先问一声我待在这儿会打扰到你吗,可这些也不该是最重要的,他犹豫地张开嘴,到底只是轻声喊了一声,学长,便没了下文。他实在不善于察言观色,看不出陵越是否已经得知失格的事,而他又是否对此事介怀于胸。

  

好在陵越也无意于逼问百里屠苏究竟有什么事,望到学弟讷讷发怔的模样,却是盈了笑意招手唤他,等百里屠苏靠近了,就徐徐讲解起他当下正在练习的操作:“你们还没学到心肺复苏吧,不过我感觉这还蛮常用的,你没事的话要不要陪我练一会儿?”

  

百里屠苏仍旧愣愣地盯着他。

  

陵越侧过身让百里屠苏站到模型人边上,双手交叠掌根抵在模型人胸口上,他很仔细地告诉百里屠苏怎么定位,手臂绷直。百里屠苏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掌放到模型人身上,手心贴着模型人胶质的假皮肤,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滑腻感,还好陵越的手很快覆盖了上来,指导他调整位置。“屠苏,你的手好冷啊,”陵越握着百里屠苏的手,不经意地说道,“怕冷的话就灌个热水袋呀,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这个天还灌热水袋吗?疑惑在心尖短暂停留了一秒,百里屠苏马上就被对方煞有介事的表情所说服,闷声应承了。急救实训室建在比较高的楼层,模拟病房的窗帘都被一一地束起,阳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进室内,毫无阻挡地笼罩在陵越身上,把他的皮肤都照亮了两个色号。

  

学长长得真的很好看。最好看的是常常蹙起的眉,眉形很漂亮,眉毛底下那双眼睛也漂亮,双眼皮很深,眼神明亮,沿着鼻梁骨划下的弧线也是好看的。可是这样好的学长,为什么偏偏不可以得到公平的待遇?百里屠苏暗暗地替对方感到委屈。

  

陵越也许是发现了学弟的心不在焉,终于愿意注意起对方笔直注视他的目光。百里屠苏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样不着痕迹地引出话题,陵越已经放松了原本拧起的眉宇:“不能参赛,我当然很遗憾,但是,”

  

他离开了模型人,走到靠近窗的地方,双手撑在窗台边,背对着百里屠苏,说的话从半开的窗户里飘出去,散在空气里听得不是很真切,“但这也不应该是一件很值得伤心的事。即使我们的努力暂时没有可以被证明的途径,也并不代表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模拟病房的窗是朝着校园开的,从较高的角度望下去,可以俯视到园区不怎么常见的模样,不变的风景是走在主干道上的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师生。

  

“原本我学这个专业,也不是为了争头衔或者奖牌,她应该教我得到更多,我能回馈给他人的也应该不止这些。”陵越说完这些,就转身带上了窗户,继续绕着那个模型人打转,他好像对心肺复苏术的流程还不是很熟悉,偶尔要放下模型人去翻课本。

  

这不是百里屠苏第一次窥视到同系的学长对自身专业的看重,可他尚且未能真正爱上自己的专业,还有些侥幸地想过转系的相关事宜,如今也只好似懂非懂地感叹:“学长好厉害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的。”你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陵越正为某个困惑埋头翻找答案,闻言不禁漏出了一声笑:“我哪里是厉害,不过是用心而已。”

  

用心?

  

百里屠苏懵懵地回望他。

  

 

  

当天晚上百里屠苏一回到寝室就去灌了个热水袋。同寝的男生叽哩哇啦地嫌弃他,说不会吧都四月份了就是小姑娘也不会捂热水袋了好不好。百里屠苏不理他,抱着热水袋爬上了高低床,四月里正逢上倒春寒,他又天生体质偏弱,气温稍低一些就手脚冰凉,这时候暖烘烘的一捂,倒真的是很惬意的。

  

百里屠苏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脚掌心熨帖上热源,回想起白日里陵越邀他一起去看第二天的烟花展,暖意不可控制地蔓延至四肢百骸,关节腔里都藏着偏高的温度。心口有什么快乐得想要破茧而出,却又不自觉地强忍住那般情绪,像是不收拢好就会随风跑了一样,只敢背住墙壁窝在薄被里,才泄露出笑意。

  

结果翌日清晨百里屠苏抱着被热水袋烫出泡的脚踝,觉得古语说乐极则悲总是有道理的,他睡相一向老实,昨日夜里睡得更是酣甜,脚背在热水袋的橡胶皮上乖乖搁了一整晚,也够评上个低温烫伤。宿舍里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大男孩,没人会细心到备着管烫伤膏,百里屠苏就握着自己的脚踝发愁,原是周末不必出门,他大可托室友去医务室给他带盒药膏回来,但想到晚上的烟火大会,却是怎么也不肯放陵越学长的鸽子。

  

最后还是之前嘲笑他抱热水袋的男孩子摸出了管利多卡因凝胶让他先凑合涂一涂,当然嘴上还得再刻薄几句:“让你这么热天还灌热水袋吧,冷你抗一抗又不会死,哎,怪不得去学什么护理。”

  

百里屠苏不乐意了,往踝骨上涂药的手一顿:“虽然我读护理系但你不能说我娘。”

  

清清浅浅一句话倒是反过头把对方弄愣了,呆呆地接过百里屠苏还回来的凝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没说你妈呀……再说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百里屠苏没接他的话茬,小心翼翼地套上鞋袜,生怕把烫出的水泡给挤破了。学长教他不要太过在意旁人的评价,如果有人真的言辞针对,忍不过就解释一两句,实在说不通的人就不要理了。他认为当下就是这般情况,于是并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捞了手机和钱夹便要出门赴约。

  

两人在宿舍楼底碰面的时候,百里屠苏还保持着僵硬的身形,试图护住烫伤的脚踝,不愿被陵越瞧出什么端倪。掩饰的姿态太过,陵越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劲,甚至直接蹲下身去摸他的脚:“怎么了,屠苏?这儿不舒服?”

  

“没、没有,学长你快起来,我没什么事。”百里屠苏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脚。他脸上惯常是不会表露过多情绪的,但架不住面皮薄,稍不小心就红了双颊。陵越不觉有异,很坦然地还要去抓他的腿,看百里屠苏不停闪躲,问话也变得急切了起来:“到底怎么了,没事怎么走路这么别扭,有什么不能告诉学长的?”

  

百里屠苏磕磕巴巴地解释自己早上起来发现脚上烫了个泡。

  

 

  

“烫了个泡?”

  

“嗯,捂热水袋捂的。”

  

“这个天怎么还灌热水袋?”

  

 

  

百里屠苏莫名有些生气。陵越笑着来拉他的手,傍晚太阳落了山,温度自然而然有所下降,他的手就重新泛起凉意,陵越碰到他的手还被冰得嘶了声,说着怎么还是那么冷,然后握着那只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这个姿势有点奇怪,对于前后辈来说好像太亲密了,百里屠苏挣了挣被握住的手,疑惑地出声:“学长?”

  

“没关系。”挣松的手重新交握在了一起,陵越加重了力道,甚至比先前握得更紧,“还是说,你介意?”眼下的情境,百里屠苏如果能描述给同桌或者舍友听,人家多半会叹着气恨铁不成钢地讲,你傻呀,这是要泡你,懂吗?不过现如今他们都不在跟前,没得问,傻乎乎的百里屠苏就安心地摇摇头。学长都说没关系,那自己就更不介意了。

  

 

  

他们俩就真的一路拖着手去看烟火大会了。活动前期宣传做得很好,吸引了很多民众,门票供不应求,他们俩的票还是陵越托外联部的风晴雪帮他拿的,百里屠苏不清楚这些缘由,他只负责站在挤逼的人群中,看着陵越淡定自若地掏出两张纸片,对这位学长的敬仰之情又再上升了一个档次。

  

烟火展的真正表演时间还未到,陵越领着百里屠苏在展区内乱逛。后辈对各色日式小吃摊位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睁圆了眼睛新奇地在其中穿梭,前辈便插着兜闲适地跟在后头,天色渐暗,而他瞳孔里倒映的人影却越发清晰。几份甜食落进肚,百里屠苏嚼着一颗糯米丸子,脸颊鼓鼓地偷眼去看陵越,正好撞进对方的凝视里。

  

“吃饱了?”陵越低声问他,摊位上橙黄色的灯光打得很亮,好像把他的脸孔照得又好看了几分,百里屠苏吞下最后一粒糯米圆,点了点头,陵越看到他这副模样,眉眼柔和着盈满笑意,“那走吧,过会儿烟火表演就开始了,我们先过去。”

  

在他面前,学长好像很常笑,是平时就爱笑吗?

  

百里屠苏悄悄舔了一下苹果糖的糖衣,感觉还不错,才咬了下去,脑袋里想着陵越平素不苟言笑的模样,晃过一阵茫然。

  

陵越研究着地图,带着还在一口一口吃苹果糖的百里屠苏,慢悠悠地往观赏烟花表演的最佳地点走,间或聊几句学校里的趣事。百里屠苏默不作声地听着,很久才会回应两句:“学长上课时也会吗,就是被老师点名叫出来做教具?”

  

“当然啊,我记得我刚入学的时候,解剖老师特别喜欢叫我。我个子高坐后面嘛,还要被她揪出来,动不动就‘陵越你是男生你牺牲一下不要缩在最后一排’,然后我就站在讲台前面,被她按着说,这条是腋中线,这边是髂前上棘……”陵越深有感悟地讲起自己去年的苦闷经历,“髂!前!上!棘!那位置多尴尬啊……”

  

百里屠苏塞给陵越看一个头顶。

  

陵越了然地停住话头,改口道:“不用忍了,你笑吧。”

  

 

  

百里屠苏觉得很神奇,他从填报专业开始就被迫忍受着来自各方的,善意或恶意的嘲弄。高考结束以后每逢家族聚会,亲戚像看西洋镜似的看他,说嚯,我们屠苏长得白净,学护理也不亏。这都什么跟什么。从前也猜想过,但也未料到有天,同系的学长会说出与他相似的经历,也拥有过一样的烦恼。

  

“有时候也会怨啊,当初高考失利,复读也许比同意调剂专业来得好。”夜色遮掩下,陵越娓娓道出自己选择报考护理系也并非出自本意,“而且我那时候觉得,既然这学校护理系招男的,那总归也有一些跟我一样读护理的男生吧。结果上了贼船才知道,根本是从我这届才开始招男学生,录取的包括我一共四个,剩下三个根本都没来报到!”

  

“既然已经读了那就只能认命好好读,换个角度想想,和医生一样是可以救人的嘛,护士也有护士自己需要负责的版块,那是医生也无法做到的。”陵越接过百里屠苏吃光糖的纸棍,快走两步扔去废物箱,等百里屠苏跟上了,就伸手揉乱了他的发,“时间久了,你也会慢慢喜欢上的。即使还是会接收到不理解的目光,但是怎么办呢,喜欢就是喜欢啊。”陵越的指掌干燥而柔软,动作很轻,覆在发顶的温度,让人心里痒痒的。

  

他们还未完全走到目的地,一簇簇的炫色烟火已经在天际炸开了,陵越有些遗憾走得慢了,没有赶上,百里屠苏倒觉得无所谓,站远了看一样也是绚烂美丽的,近处人头攒动的模样反倒挤得令人失去了欣赏花火的雅兴。

  

烟花咻的一声接一声蹦上夜幕,绽放出毕生最光鲜灿烂的一幕。陵越在这间歇里出声询问百里屠苏五一长假有没有意向一起去安吉:“是学生会组织的一次活动,学生会和团委的干事没意外都会去。”

  

“可学长……我不是学生会的啊。”百里屠苏摇摇头,烟花落在天空上跳开的光映射到他清俊的面庞上,明明灭灭地晃动着。他总是不吝啬于对他人的溢美,却鲜少关心自身同样在闪烁光芒,比天幕上的花火更为耀眼,维时也更加漫长。陵越不假思考地继续游说:“我部门一直都缺个部员,搞得我好累要做两个人的工作,但是现在都过去一个学期了,很难再找到大一生愿意的,你要不要来呢?”

  

要啊,当然要!

  

唔,你愿意就好,头不用拼命一直点,要把脑袋都点下来吗?

  

 

  

焰火蹿上夜空,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很热闹。一切在一刻为止,都是美妙的,而噩梦的开始不需要任何预兆。远处拥挤的人群忽然就塌陷下几块,密密麻麻的人潮骚动起来,毫无规律地向四处涌动,竟然填补上了塌陷下的空缺,尖叫声此起彼伏,甚至盖过花炮的动静,百里屠苏不明状况地望着四周,陵越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骤然攥紧了百里屠苏的手。

  

很快传来了警笛声,警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在靠近人群处停了下来。被疏散出来的游客心有余悸地小声叨念着可怕,说警察都来了啊,在那边总算是拦出了一块空地,前面被踩倒的那些人,血肉模糊的搬到地上……站在外围圈的两个人终于明白了过来,不约而同地拨开人群往深处挤过去,有路过的好心老太太想拽住了百里屠苏的胳膊,说小伙子那边很危险,不要再过去了。

  

百里屠苏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地望向同路人,陵越就停下脚步解释说:“我们学过急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老太太手松了,但还想再劝他们不必太冒险,百里屠苏已经主动抓起陵越的手腕,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之中,他们像两尾逆流而上的鱼,扑腾着前行。

  

人群深处被警察用身体拦出一圈空地,所有能够被发现的伤患都被搬了过来。花火升上半空造出一片璀璨的天堂,而在那之下,是由痛苦的呻吟声,和连呻吟做不到的破碎呼吸声构成的炼狱。警务人员大声维护着秩序,却对躺在地上哀呼的人们无能为力,陵越抓紧了百里屠苏,挤过去喊:“让我们两个人进去,我们学过急救!”他用可以冲破喉咙的音量拼命吼了几次,才终于从人墙中破出一道口子让他们俩挤进去。

  

人墙里是满地的伤员。百里屠苏几乎是凭本能地迅速矮下身检查距离他最近的人受伤情况,抬高伤者下颚的时候,他的脑中完全是空白的,他并未真正被传授过急救技能,唯一拥有的相关知识还是上次陵越在实训室教给他的,他想向陵越求助,心肺复苏术的吸呼比是多少,他没有记住,可是转过头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根本找不到陵越的踪影。

  

百里屠苏捧着伤员的下颚情绪几近崩溃。可是这里是抢救现场,他是如今唯二可以找到的医护人员,他不可能说,急救那章节我们还没讲到,我不会,怎么做不是考试重点所以我记不清了。他颤抖着将掌根抵住伤员胸口,绷直了手臂一下一下地实施着胸外按压,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无用。

  

第无数次完成了心肺复苏,但百里屠苏自己都不敢肯定他判断复苏成功的标准有没有误差,时间也不允许他细想,他只能凑到每一个他看得到的患者面前,尽全力去挽救他们的生命,增加可以被救治的几率,然而实际上他真的做到了多少,他不知道,他怕那个数字很微小。

  

直到又一个年轻的伤者在刚刚探过鼻息后就失去了心跳,他终是坚持不住地瘫坐于地,人群里的议论声,警务人员的指挥声,病人的呼救声,疯狂糅合在一起挤进他的鼓膜,尖锐得仿佛要劈开他的头骨。

  

有一双手带着体温和血迹拉住了他。

  

百里屠苏被陵越一把拽起,熟悉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更加贴近,鼻梁磕上被晚风吹凉了的胸膛,痛得他几乎落泪。陵越用力地箍紧手臂,凑近他的耳畔,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说道:“屠苏,你很厉害,学长只教了一遍你就学会了,你救了很多人。”

  

陵越身上布满了尘土和血腥的气味,百里屠苏只有努力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才可以嗅到对方特有的暖洋洋的味道,是可以令人安心的味道。百里屠苏在这副熟悉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了下来,额际的汗水混着一些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咸涩液体,打湿了陵越的衣襟。

  

 

  

这个噩梦格外的漫长。

  

回程途中百里屠苏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陵越很耐心地牵着他乘车回学校,车票钱都一并包圆了,半途还记得去便利店买个餐包,后来又一路把百里屠苏送到寝室门口。宿舍门一打开,还是白天要嘲讽他娘娘腔的那位男生,颇为不知所措地从陵越手中接过迷迷糊糊的百里屠苏,手忙脚乱地把人安置到床铺上,口中倒仍旧是不依不饶:“哇,我早就说你娘吧,现在都发展到像个小姑娘一样大晚上被约会对象送回来了……”

  

陵越皱皱眉低声训他,说兰生,噤声。方兰生就嘟起嘴回自己床上躺着了。陵越不放心地在百里屠苏床边又守了一阵,才回去睡觉了。

  

 

  

百里屠苏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地学习过,从前上课也认真,但多数只抓重点,授课老师一笔带过的地方,他不会再自作聪明地直接跳过不看。他真正地意识到他所学的专业,所习的知识,是不允许产生偏差和纰漏的,没有人会根据考试范围生病,死神面前少掌握一个知识点,也许就是缺少了一把可以为之对抗的武器。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五月份的国定假日。

  

名义上的拓展实践活动被一群半大孩子看成了游玩,即使是所谓的学生干部,也无法扼住自己的好玩心,整个巴士都吵吵嚷嚷的,幸而随行老师也无意太过限制学生,由得他们去闹。到了酒店分房间的时候更是热闹,女孩子争着谁和谁关系好睡一屋,男孩子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几个,陵越一把拎过百里屠苏的领子,说我们两个一间。

  

同行的方兰生很是不开心:“凭什么呀,论关系,我和屠苏在学校就是室友,虽然我们俩没一个姓吧,但我还是你货真价实的弟弟,怎么谁都没说跟我一屋,反倒你们俩凑作对了啊?”

  

百里屠苏无辜地眨眨眼,陵越就说:“因为我们俩是一个部门的啊,这次出来毕竟不是来玩的,按规矩一个部门的两个人就是一间房。我是部长,带着我的部员,这不是很正常嘛。”

  

百里屠苏在旁附和:“对,就是学长说的那样。”

  

“那就更奇怪了,我之前千方百计地求你让我进团委,你不让,结果突然有一天同意了,但是要和屠苏一起,一起就一起吧,进去了我们俩啥也没干你直接让他跟着你做团组,我就被扔去团宣了,”方兰生说着简直要哭出声来了,“哥,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弟弟,还是你外边捡来的啊,你怎么这么区别对待呢……”

  

啰里吧嗦的方兰生被外联部的风晴雪架走了,陵越无奈地朝百里屠苏耸耸肩,两个人领了房卡就开始往楼上搬行李。吃过晚饭是自由活动的时间,百里屠苏翻出两个手电筒眼睛亮闪闪地说:“学长,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他们住的宾馆建在山里,虽然是四星级但条件还是略微差了些,不过胜在环境好,五月初的夜里在林间道上缓缓地走,所有苦闷烦忧似乎都可以被清风带走。山里毕竟不怎么安全,陵越也不敢让百里屠苏走出去太远,两个人握着手电就在宾馆附近转悠。

  

初始无人想打破这份静谧,百里屠苏一小步一小步走得很稳,但心思却一下一下晃得厉害,他抓紧了手里的电筒,笔直照开的光束不禁猛得一颤,倒把他自己吓得屏住了气。

  

“怎么了?”陵越习惯性地蹙起眉,他刚问完,自己手上的那支手电筒忽然灭了光,他有点疑惑地晃了晃,“嗯?我这支手电筒坏了?”

  

百里屠苏第一反应是想拿过来看看哪儿出了问题,转念又觉得其实这是一个机会,忍了忍没有作声。陵越也不是很在意电筒坏了的事,发现短时间内修不好就放弃了,转过头继续问百里屠苏的情况。后辈被问得越发窘迫,接连摇头只道无妨,天色昏暗,倒是方便他放纵面颊不断上升的温度。

  

“嗯,没事就好。不过我电筒坏了看不清路,屠苏,你借我一只手好吗?”陵越突然转了话题,百里屠苏还未消化完他言语中的含义,就发现自己空出的掌心里蓦地塞进了一截掌心,仍然是烫得可以从手指末端传导到心房的温热,陵越轻声叹他的手怎么还是很凉。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中医说我是血脉不和。”百里屠苏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在意,装作不经意地仰头去看天,想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山林间的空气很干净,夜晚时分的天空里布满了明亮的星辰,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美妙光景。百里屠苏对夜幕中最耀人的星宿惊奇出声,“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星星……学长,你快看,那是不是北斗七星?”

  

陵越便跟着抻直了脖颈,然后就是漫天星斗映入眼眸。百里屠苏发觉了他的愣神,提醒似的拽了拽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陵越只得苦笑着回应:“我不清楚啊……这方面我很不擅长。”

  

“是吗?”百里屠苏的侧脸半掩在浓重夜色里,陵越即使低眸偷瞧,也未能看清楚对方轻轻牵起的唇角,但却深切感受到被紧张捏住的手掌,后辈一贯冰凉的皮肤被他捂出了暖意,连带着也沁出了汗湿,“可学长对我来说,就像北斗七星啊。”

  

为什么,我让你找不着北吗?

  

陵越干脆不再仰头,而是笔直地望住身边的少年,这个人生了一双很倔强的眼睛,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看着,就会有种类似于怦然心动的慌乱感,会害怕自己经不住这样的眼睛凝视,所以不敢有懈怠,后来又害怕这双眼睛失去本初的光芒,所以逼迫自己成长,得以保护这双眼的倔强不被侵袭。

  

“不,我识得北斗星。”眼睛的主人大大方方地对上陵越的视线,把那里面盛放的所有情感就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我可以在万千颗星里辨出北斗星,也可以在万千人中辨出你。”

  

陵越露出如同山涧清风一般的笑容,他执起他们交握的手,一直举高举到唇边,作出仿佛是要吻下去的姿态,却也只是保持住了那样姿态,他沉沉地回应:“我知道。”

  

 

  

林荫道上飞过一片萤火虫,百里屠苏拉着陵越的手说,学长,我想给你念首诗。停顿了会儿又说,学长,我想给你唱首歌。

  

陵越随着他,无论怎样都说好。

  

他们打着手电筒在林间晃悠,百里屠苏清软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哼着某首唱烂了大街的民谣,但他曲调并不完整,词也记得断断续续:“谁会不厌其烦地安慰懵懂的少年……”

  

“学长。”

  

“嗯?”

  

“待会儿我这支手电也没电了怎么办啊?”

  

“没事,我那个还有电。”

  

 

  

于是歌就继续乱七八糟地唱。

  

你可知道我在五月的早晨,终于丢失了睡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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